苏珩

只想与你完美告别

【狱寂】十中八九

【立秋狱寂24h|22:00】

Writer:苏珩

Cp:天国狱×神宫寺寂雷

P.S.:20狱×外表35寂,40狱第一人称。

【正文】

给十四与空却:


当你们看到这封E-Mail时,我正坐在驶往印度的船上,四天三夜后它将靠岸东亚,届时我会转往中东,到那时我的命运便已被注定——有可能我还会回到日本,也有可能余生都在大陆的尽头流浪。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与你们打招呼再走,是因为我知道我只要一见到你和空却就会立刻心软下来,宁愿放弃追了二十年的幻梦也想继续留在你们身边,然后用余生悔恨自己现在为什么没追上去。这个故事很长,长到我甚至无法口述,即便现在落实成为文字,也时常需要删改梳理时间。总之现在先听我讲吧,反正我已不会回头。

……虽然这样说了,但我却不知故事该从何讲起:倘若从神宫寺寂雷的来历讲起,似乎会写得过于冗长;如果从我与他的相遇讲起,则又显得它太像个空想。空却,你是佛家弟子,还曾完成过严厉清苦的修行,这问题向你问出来多少显得有点不敬,但事到如今,我现在还是想问:空却,你曾见过神吗?

我的二十岁是与神宫寺寂雷一起度过的。我不对你们提起他,是因为那是一个你们从未见过、以后可能也不会有机会见到的人。那时候我还在东京大学读临床,早出晚归,偶尔也会遇见些仿佛都市传说的事情,例如突然间空无一人的地铁站、或是医院没人摁键就自己停靠的电梯之类。我那时对鬼神之说虽不相信,但也不至于不敬,只是可以说毫不在乎罢了,因此直到现在我也很难说清楚第一次见到寂雷时我看见了什么——电梯停靠在实习医院的B2层,“叮”地一声之后,两扇门向左右分开,我看见层叠鸟居坐落山中,山门前立着一道欣长的白影。那景色远比二十年后我的描述要壮丽许多,以至于我直到现在闭上眼睛,仍能想起云雾簇拥间的神殿如何巍峨。这幻象只留存了不过数秒便轰然散去,电梯门前又恢复成B2层停车场的模样,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趴伏在电梯门前,他便是神宫寺寂雷。

寂雷——我该如何回想你呢,寂雷。

他当时还有神智,心跳血压却都低落到一个按常理讲应该已经死去的水平,一双蓝眼睛涣散着望我,疲惫的脸上满是尘沙。他高我一头还多,却轻得几乎吓人,我把他扛进自己实习的急诊外科手术室里,给他做了清创和缝合。他身上的那些伤口绝非寻常武器所能留下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用爪子扯开了皮肉一般,边缘还有灼烧的痕迹,简直像血腥片里才会见到的场景。然而这样严重的伤势,伤口却几乎没有出血,用棉球擦拭之后,表面光洁得可怖。我差不多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眼前正坐着一名活生生的“都市传说”。

这个人绝非人类,十四、空却,倘若你们还有机会见他,一定也会同意我的说法。我会这样断定,绝不仅仅是因为他那一身不流血的伤,更是因为他的存在所带给别人的感受。站在寂雷旁边时,你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是置身于一座山峰、一片深林之中。每次与他相处我都总是忘记时间流逝,这次当然也是如此,结束缝合之后我就呆呆地坐到了他的旁边,直到他迟缓地睁开眼睛才得以回神。他先向我道谢,声音低得像古刹的钟,然后就从病床上坐起来想要离开。那时我当然并没有任何阻止他的理由,但我依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邀请他去自己的出租房过夜……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寂雷的体温很低。他的皮肤虽然透亮美丽,但却拥有一种皮革般的质感,像老人一样,摁下去会出现一个凹陷,要很久之后才能回弹,那双水蓝色的眼瞳也疲惫而几乎没有感情。他只是静静看着我,我就仿佛被他看透了一样,那些说不清的感情与记忆都被他锋利的眼睛剖开了展平,二十岁的我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孩子。我骑机车带他回家,他用双手环着我的腰时,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爬行类动物用粗壮的尾巴给圈住了,可这触感却奇异的令人安心。当我停下来等红绿灯时,他的长发随惯性灌进我的脖颈,我感受到他的心脏在我的背上一个以稳定而缓慢的速度搏动……现在再回想起来,我想我可能是爱上他了。

小时候以为爱就无坚不摧,后来稍大一点,我的哥哥抛下他所爱的一切自尽,我又以为爱也不过一层薄纱。爱上寂雷我只用了一瞬间,但想清楚这件事却花了我二十年,直到今晚爱驱使着我坐上这艘有去无回的航船——爱究竟是什么呢。

天快亮了,这封信便叙述到此。十四,别哭,我相信你无论是和空却在一起,还是一个人抬头挺胸地唱下去,都一定能战无不胜。


天国  狱


给十四与空却:


今晚是14th MOON,因为海上雾大,未满之月的轮廓便模糊起来,同满月几乎没什么分别。我记得今晚是十四的线上歌回,船舱里信号不好,就不听直播了,你们还在Live House的前排给我留座了吗?

继续讲我与寂雷的事吧……提起他,我好像总是叹气。

寂雷入侵我公寓一事做得理直气壮且顺理成章,第二天我睡醒之后他已经洗完了澡,正靠在厨房里用新买的玻璃杯泡茶喝,洗手池上还多了一套牙具。我只喝酒和咖啡,所以麦茶也是他买来的。人生二十年来从没见过这么没有距离感的生物,我大吃一惊、怒气冲冲且兴高采烈。吃过早饭,他先向我道谢,然后讲述了一些有关他的事情。现在距离他讲给我这些故事的那个早上也已过去了整二十年,而他自己的记忆也在战争中消磨混乱,其间细节多有无法对应之处,我简做复述,你们两个就当听了一桩没头没尾的都市怪谈吧。

二战开始的那一夜,名为神宫寺寂雷的医学生尚且身在德国。他自认自己“犯下许多无可宽恕的罪行”,以至于最终学业没能结束就草草回国。罪行是怎样的,他并没有告诉我,但我大概能从他讲这些事时低垂的眉与眼角看出,他大抵仍深陷在百年前的地狱之中,认为自己的逃避也是一种错误吧。他乘一艘轮船出发,在海上看见轴心国的联合舰队与客船擦肩而过,留下一片红色的浪峰静静起伏。祖国的侵略立场令寂雷更加痛苦,他不愿参军,隐居到乡下的小诊所里帮助逃兵与共产党人藏匿,为此引来宪兵追杀,那些他庇护过的青年人们也因围剿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绝望之中,寂雷逃进了乡野破旧的老神社里。

“那是大口真神的旧居。日本的本土狼绝迹后,狼神也式微下来,直到我向祂祈愿,希望神能赐予我终结一场战争的力量。”

他讲这段往事时,颜色浅淡的嘴角翘起一点,笑容非常美丽。

“你后悔吗?”

我这样问他,而他没有回答。

有罪之人会被神罚为一匹狼,但如果能用狼的爪牙与荒唐的世界抗衡,寂雷愿意变成一匹永生的野兽,直到他为狼神积攒了足够令神明复活的大功业为止才能解脱。神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降临这片末法时代的土地?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寂雷从来不会问他的神要一个答案,他只是在人间行走并抗争着而已。很快寂雷就意识到自己爱上的人都会凋零、救过的人都会死去,无论他干涉了多少人的人生,他们仍然都会被时间掠夺。时间残忍地夺走了寂雷的一切,又更加残忍地将他抛弃在此岸,永远不能跨过那生死一线得到解脱,但他也只是战斗着前进……只能前进了啊。

我没有质疑故事的真假,我愿意相信他对我说的一切事情,他那双蓝眼睛里偶尔反射出的、兽一般的光芒便是故事最好的证明。我自问自己做不到像他一样。人是自私的,所以我才会现在在电视里一看见他的消息,就不顾是否会让他为时间流逝而感伤地向他跑去,只为自己自私想再见他一面的愿望。

寂雷当时供职于新宿中央医院。他似乎和那医院有什么协议,上了七十多年班也没引来什么不合时宜的注视,但真忙得令人心碎,我又同样是临床医学生。两个人虽然同住在一间公寓,但竟然聚少别离多,我只能抓紧了一切能见面的时间安排约会——老天,他甚至不明白我在和他约会!我的二十岁充斥着实验实习、福尔马林与摇滚和麦茶,而他像个苦修的老古董,连奶茶都没喝过。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第一次喝到奶茶后眼睛亮亮的模样,两对尖利可怖的犬齿在他的双唇间一闪而过,把吸管咬出几个小小的坑。

我们去逛概念书店、博物馆与商店街,两个人都累得不想动了,就躺在家里投电影看,偶尔他也会指导我医学上的一些事。后来我们接吻、跳舞,彻夜弹钢琴与吉他,滚在他家那张巨大的床里,弥补灵魂的孤独。我那时太年轻了,恋爱又如此甜蜜,于是很任性咬着他的下唇问他肯不肯出席我的葬礼……他垂下眼睫,语气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他说你还年轻。

在我二十一岁那年,战争爆发了。

寂雷、寂雷,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不愿意来我的葬礼,那我就在这里先把原本想录下来、在葬礼上播放的话告诉你吧:

神宫寺寂雷,我爱你至死不渝我恨你。


天国  狱


给十四与空却:


你们去过动物园吗?

野外捕获的野生动物,和在动物园中繁殖的个体相比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同样,寂雷矗立在人群中时,总像是披着人形的某种存在一样,无法自然地融入人这个种群之中,显得有些突兀。和他待得愈久,他并不会反而再成为人,你只会越来越感受到那一层之隔永远无法消弭,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他整沿着神社前的山道攀行,而我还在山门处仰望着他吧。

总之,在我快要二十一岁、而战争仍在酝酿之时,我感受到了某种“异常”:我的身边忽然一下涌现出了许多这种非人而拥有人形的存在。

例如寺庙里进香的粉头发矮个子、或是路边端着咖啡的红眼睛黑帮,或许在其他人眼里他们只是有些奇怪,但那种和寂雷一模一样、仿佛与我们所处的此岸拥有某种隔阂般的氛围,对我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了。我第一次与寂雷相见时,他那一身伤便是因卷入了诸神明名下的“存在们”引发的权柄战争而受的。有一些我所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我小小的出租公寓旁酝酿,我察觉到了,却对它完全束手无措,因为那并不是人类所能够涉足的世界。我曾经想自己只要能一直同寂雷走下去、走到我行将就木到会令他痛苦的时候就躲起来再不见他,我这短暂而永远无法追赶上他的人生便足够快乐了,可是那种自己正处在风暴眼中央却什么做不到的挫败感实在沉重地打击了我——更何况寂雷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头一次意识到寂雷这半身已被神所接引的存在距离自己是如此遥远。

伸开双臂能止息风暴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神宫寺寂雷。

凌晨两点时,他从床上静悄悄地坐起来,坐着看了我一会儿,而我背对着他,望着窗玻璃上那个纤瘦模糊的倒影,一直望到他无声息地穿齐衣服、在我肩头落下最后一吻为止。我闭上眼睛,听不见寂雷开关门的声音,但我知道他离开了,小公寓里那股被狼所宠爱眷顾而毛骨悚然的气息随着他的离去而逐渐消散——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再回头。

第二天,日本宣布参与三战。

战争结束之后,我沿着他留下的记录,寻访了许多地址,终于在北方一个乡下小镇的山里找到了所谓的狼神神社。神社有一面很高的砖墙,站在那上面向下俯瞰,能看见在小镇的尽头有一间很老的青瓦小舍。农夫告诉我那是镇上最古老的诊所,是从二战时代留下来的古迹,但我没有去敲那扇门。我并没有生病,我清楚自己只是招惹并怀恨着一个我本绝不该去触碰的存在罢了,于是我只是从那条街上走过。乡下事儿少,老大夫坐在门口看电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诊所曾是狼的居所。

狼神神社破得太过严重,御手洗早就干涸,我用随身带的矿泉水净手漱口之后,摇响了祈福的铃铛。

拍手、低头,然后许愿——“我希望所有的神明全部陨落。”

让被遗忘的所有灵魂都重新自由。

然而即便我许下了这样大不敬的愿望,狼神也从未对我降下神罚,我也始终再未曾踏入过其他神社;自寂雷离开之后,我连年轻时会遇见的异象都再也没有见过,仿佛永远失去了再次窥探彼岸的资格……只有偶尔、极偶尔的几次,我在逢魔之时的十字路口是,会忽然感觉人群的某个角落里站着一位与此世格格不入的存在,正用一双野兽般的眼睛望着汹涌而来的人潮……或者,我。

万一他在等我?

万一他会想来参加我的葬礼?

万一他根本无所谓我,只是漫漫生命中无聊,需要一个我来标记一下这无尽的人生?

我能找出千千万万个猜想、千千万万个让自己绝望的理由,但它们都熄不灭一点渺小的火光。我已经犹豫了半年——半年前,我在NHK对中东冲突地的报道里,见到了一个影子。仅仅只是一个影子而已,但那蹲伏低身、绷紧双腿后扑向敌人的纤长影子,正像是一头身长一米九五的巨狼。空却、十四,你们问我几百遍我为什么要启程,现在请接受我人生第一次对你们道歉吧:对不起,就因为这一个影子,与一点渺小的火光。

万一、万一……我只是说,万一。

万一,他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仍属于人类的爱呢。


END.


十中八九:喻猜想与事实相去不远。

全文有参考乙一《天帝之狐》

上顿饭:@柿饼 

下顿饭:@星琅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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